文学作品的传播是从传播学角度来研究文学作品的出版、译介、改编、阅读和教育等，任何文学作品都离不开传播，文学经典的产生尤其如此。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经典的生成过程。小说《边城》最初于1934年连载发表于《国闻周报》，解放前就被多次出版和译介。进人当代，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兴起“沈从文热”以来，《边城》的传播呈现出“三多一广”的特点，即出版次数与版本多、译介语种多、传播媒介方式多和阅读与教育面广。

 

　　（一）

 

　　现代印刷业兴起后，出版是文学作品广泛传播的重要途径。现代文学经典在当代都被多次出版，小说《边城》也不例外。但与一般经典作品的多次出版有所不同的是，《边城》的当代出版经历的是前冷后热的状况。1952年，在解放前多次出版沈从文作品的开明书店曾致信沈从文，已代为销毁作品的制版，这让沈从文感到了一种压力。1956年，“双百方针”提出，出版界开始重新出版“五四”作家旧作。在此背景下，1957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沈从文小说选集》，内含《边城》等二十二篇小说，这是1949年以后国内第一次出版沈从文的旧作，也是1949年后沈从文出版的第一本小说集。为了适应当时的形势，沈从文专门为小说选集写了《序言》，并对《沈从文小说选集》中的一些作品包括《边城》进行了一定的修改，该书的出版对于已经转业且似乎被人忘记的沈从文来说，无疑具有重要的传播作用。此书成为了1980年代前阅读沈从文和《边城》的唯一解放后版本，后来于1982年4月再版。

 

　　20世纪80年代初，“沈从文热”兴起，其中一个重要的表征就是沈从文作品的出版像出土文物一样被重视。1981年11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沈从文重校的《边城》，同年底，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沈从文小说选》，内含《边城》等二十一篇小说，其中《边城》是全文收入。同时还有1981年3月至1984年11月由邵华强和凌宇合作编选出版的十二卷本《沈从文文集》，由广州花城出版社和三联书店香港分店联合出版，该文集收录了沈从文在解放前出版的四十七种著作和大量集外轶文，总篇幅共有360余万字，其中第六卷收人《边城》全文，1983年4月第1版，成为《沈从文全集》出版前一段时期沈从文研究最重要的参考资料。此外，还有凌宇选编的《沈从文小说选》（第一集和第二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10出版，1993年12月再版，其中第二集全文收人《边城》。1983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凌宇编选的五卷本《沈从文选集》，其中第四卷全文收人《边城》。该五卷本的编选得到了沈从文的亲自推荐和肯定，“凌宇同志认真读过我大量作品，理解它们的成败得失，治学态度十分客观谨严，编选工作由他来做，我认为是非常合适的。”1986年10月，凌宇编选的小说散文集《凤凰》全文收入《边城》，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1987年8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小说合集《一个女剧员的生活·边城》全文收人《边城》。1992年5月，岳麓书社出版了由刘一友、向成国和沈虎雏编选的《沈从文别集》，该书随即于当年12月再版，其中《沈从文别集·边城集》全文收入《边城》。1993年8月，江西百花洲出版社出版文学快餐丛书，收入《边城》。1994年，香港三联书店编辑出版《中学生文学精读<沈从文>》，收入《边城》并且由汪曾祺赏析。199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边城》的单行本。

　　进入新世纪，《边城》的出版更多更快。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2000年，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边城》。同年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边城》单行本，作为语文教学新课标必读丛书，教育部《普通高中课程标准》指定书目。同年10月，延边人民出版社出版《边城》。2002年2月，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边城》。2002年，黄永玉和卓雅延续古典绣像小说的传统，在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边城》插图本，收入《边城》全文及有关电影《边城》的改评。同年，作为沈从文百年诞辰的献礼工程，在《沈从文全集》编辑委员会和特约编辑的共同努力下，以尊重历史和尊重原文的客观态度编辑出版了《沈从文全集》，其中第八卷收入《边城》，得到了学术界和出版界的广泛好评，是迄今为止最权威的沈从文作品集版本和沈从文研究文献资料。以上此外，《边城》的单行本出版还有很多版次，如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1月版，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7月版，湖北美术出版社2007年4月版，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年7月版，中国现代文学馆编、延边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版，北京出版社2009年4月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7月版，吉林美术出版社2009年8月版，陕西师大出版社2009年9月版，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年1月版，浙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3月版，线装书局2010年6月版，岳麓书社2011年1月版，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译林出版社2011年3月版，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版，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2011年7月版，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4月版，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7月版，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1月版，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版，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版等，这种多版次的快速出版说明《边城》得到了广大读者的认可，也让《边城》得到了广泛传播，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边城》的出版目前仍没有点评本和注释本。

 

　　（二）

 

　　《边城》的当代传播也表现在译介上，这是《边城》海外传播的重要途径。早在1935年，邵洵美与项美丽共同英译《边城》，并于1936年1-4月在《天下》杂志发表。1938年11月，日本的松枝茂夫出版了日译本小说集《边城》，这是《边城》的首个日译本。松枝茂夫的日译本《边城》，还选译了《丈夫》《夫妇》《灯》《会明》《柏子》《龙朱》《月下小景》等。1947年，西南联大的金隈和白英共同英译了沈从文小说，英译本于当年在伦敦初版，收入了《边城》等十四篇小说。

　　解放后，《边城》的译介走向多国家多语种。在日本，有多个日译本，如日本东京河出书房于1954年10月出版的由松枝茂夫和冈本隆三译介的《现代中国文学全集》第八卷沈从文篇，其中收入松枝茂夫《翻译》的《边城》。日本的沈从文研究专家城谷武男在对《边城》进行评注的基础上，于2012年出版了《沈从文&lt;边城＞评注》。金限和白英解放前的英译本于1962年在《中国文学》刊出。《边城》的英译本另有戴乃迭（Gladys Yang)翻译的《边城及其它》英文版小说集，该书于1981年作为熊猫丛书出版，被沈从文称为完整的英译本。2009年，《边城》第三个英译本由金介甫（Jeffrey C.Kinkley)翻译出版。

　　《边城》的德译本有吴素乐（Ursula Richter)女士翻译、于1984年10月由法兰克福出版社出版的版本。有福拉特拉兹夫妇译的《边城：沈从文中篇小说选》德文版小说，它于1985年由德国科隆叶氏出版社出版。还有吴素乐（Ursula Richter)和汉茂（Hel mut Martin)等共译的《边城及其它小说》德文版小说集，1988年由德国东柏林民族与世界出版社出版。

　　《边城》的法译本有《沈从文小说选》，由Liu Hanyu、Guang Ming Wu Ming等人共译，该书于1982年作为熊猫丛书由《中国文学》杂志社出版，内收小说《边城》。另有《茶峒的船夫》即《边城》的法文版，由Isabelle Rabut(何碧玉）译，Albin Michel,Paris,1992年初版，1995年再版。

　　《边城》的瑞典文译本由马悦然译，1987年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Norstedt出版社出版。《边城》的希伯来文译本由柯·阿米拉译，共收《边城》《丈夫》《萧萧》和《贵生》四篇小说，由以色列特拉维夫Am Oved出版公司1989年出版。《边城》的韩文译本由沈惠英译，韩国汉城中央日报社1989年5月出版。《边城》的意大利文版由Giovanni Vitiello译，发表于意大利罗马期刊《中国》1990年第22期。《边城》的西班牙文版，由段若川译，译者于1991年在西班牙访问期间译成，目前尚不知是否公开发表。另据新闻报导，2007年06月11日前后，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老舍的名著《骆驼祥子》和张炜的长篇代表作《古船》首次人选美国哈柏·柯林斯出版集团“中国当代作家作品”的翻译项目。由上可知，在《边城》的译介大潮中，欧美国家领风骚，而东南亚国家的译介相对缺乏。

 

　　（三）

 

　　随着当代大众传媒的不断发展，将小说改编成影视戏剧等其它艺术形式，成为小说传播的有效方式。许多现代文学经典均被改编，《边城》也不例外。

　　解放前，桑弧和师陀曾对《边城》进行文学剧本改编。1952年，香港励力出版社出版了根据《边城》改编的电影文学剧本《翠翠》，同年，香港长城电影公司拍摄完成了电影《翠翠》，由严俊执导，林黛扮演翠翠。1953年，该片在香港上演并获得成功，这可能是《边城》第一次被拍成电影，也是沈从文小说的第一次被拍成电影，但沈从文对此次改编放映并不认可。1981年第3期《芙蓉》杂志上也曾发表过徐昌霖等人根据《边城》所写的电影文学剧本《翠翠》，沈从文对这个剧本很是不满，在1981年10月中旬给徐盈的信中曾说：“昌霖先生处若去信，望为婉转些一商，若电影剧本必须加些原作根本没有的矛盾才能通过，我私意认为不如放弃好。”从沈从文信中看，该剧本应当为上海电影制片厂筹拍，可能是于双方对如何改编拍摄有不同意见，该片最终未见拍摄。1984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了电影《边城》，沈从文在影片拍摄前曾经认真读过这个剧本，并写了很多具体的改评意见。该片由姚云、李隽培编剧，凌子风导演，戴呐演女主角翠翠，该片于1985年获第5届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同年获加拿大第九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评委会荣誉大奖。该片忠实原著，特别是对人性美、风俗画和抒情诗特征把握得当，对于小说《边城》的国内外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后，2003年10月29日，《南方都市报》发布消息称浙江今古影视与香港方面合作，将再次把《边城》搬上银幕。但时至今日，未见该作品面世。

　　《边城》的戏剧改编从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最早始于1985年的香港。当时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会促进中心和艺术中心合办了一个“中国现代名著戏季”，其中一个业余剧社把《边城》改编成了舞台剧，沈从文对改编者提了一个意见就是：“在舞台上，最主要是要能够把水和船都表现出来。水很重要。”1996年，由谢晓泳、王小元等人编剧，杨霞、柳岳波、陶孝发三人主演，湖南省歌舞团将《边城》改编为舞剧。这部由小说改编而成的舞剧将小说那质朴的风格与散文诗般的意境融为一体，无场次的时空布局，脉络清晰，结构完整，情节更为连贯完整，荣获了1996年文化部颁发的“文华奖”。

　　2014年3月30日，以叶文智为总策划的大型民俗情景剧《烟雨凤凰》在凤凰古城首演，该剧以《边城》的故事梗概为剧情、以“翠翠”为主线，分为对歌、追爱、离别、思念、涅檠、祈福六个篇章，以舞台演出和情景剧的形式表现湘西民俗特色，用文化产业化的形式再次向世人传播了《边城》。在《边城》的艺术传播中，还有黄永玉的绘画，他曾为小说《边城》插画，并以《边城》中的翠翠与狗为原型进行艺术雕塑。由于黄永玉与沈从文的亲戚关系以及他本人是国际著名的艺术家，其艺术创作对于《边城》的传播力和影响力都是巨大的。

 

　　（四）

 

　　文学批评家和作家不仅是《边城》的接受者，也是特殊的传播者，他们写的相关序跋评注赏析乃至批判文章，都对小说传播产生重要的作用。

　　解放前，批评家李健吾对《边城》的品评促进了《边城》的传播和经典化，至今是批评史上的典型案例，而郭沫若对包括《边城》在内的沈从文小说作品的批判也早为人所知并在一段时期成为了沈从文传播的舆论基调。解放后，对《边城》的赏析介绍出现在1980年代初的沈从文热中。1981年，施蛰存为江西百花洲文库重印《边城》写作了《重印＜边城＞题记》，充分肯定了《边城》的价值。汪曾祺作为沈从文西南联大时期的学生，在沈从文其人其文的传播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查阅《汪曾祺全集》，其中共有《一个爱国的作家》《星斗其文，赤子其人》《沈从文转业之谜》《梦见沈从文先生》《与友人谈沈从文》《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沈从文传＞序》《美——生命》《中学生文学精读＜沈从文＞》《读＜萧萧＞》《又读＜边城＞》《沈从文和他的＜边城＞》《沈从文的寂寞》等十三篇文章，而《沈从文和他的＜边城＞》和《又读《边城》》两文则是直接对《边城》的赏析。

　　《沈从文和他的＜边城＞》写于1980年，刊载于《芙蓉》1981年第2期，是沈从文热出现后比较早的传播《边城》的文章，该文从故事内容、人物形象、风景和对话描写及结构艺术等方面解读了《边城》的艺术。1992年，汪曾祺又写了《又读＜边城＞》一文，指出沈从文写《边城》是因为“爱世界，爱人类”，“《边城》既是现实主义的，又是浪漫主义的，《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的，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现实”。1994年，汪曾祺还在香港三联书店编辑出版的《中学生文学精读《沈从文》》中专门写作了《＜边城＞题解》和《＜边城＞赏析》两篇短文，向香港中学生介绍《边城》。“该书于1996年在台北书林公司出版，汪曾祺的这篇文章由此成为向港台中学生传播《边城》的重要之作。1985年10月，《海内外》杂志刊登冯伟才的《访沈从文谈＜边城＞》；1989年，林斤澜在《沈先生的寂寞》一文中说青年作家中“我熟识的几位盛传‘两传一城’，以为那才是珍品”，“城”即沈从文的《边城》，林斤澜这一说清楚道出了当时青年作家对于《边城》的阅读和充分肯定。

　　有关的赏析性论著还有赵园主编的名家析名著丛书之《沈从文名作欣赏》，该书由中国和平出版社1993年6月出版，由多位名家析多篇沈从文名著，其中节录了《边城》的第十八章至第二十一章，以汪曾祺的《又读＜边城＞》作为赏析，因其权威性在当时有比较大的影响。进入21世纪，2003年，陈思和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其中第六讲以“由启蒙向民间的转向：《边城》”为题赏析《边城》，在大学生阅读群体中有一定的影响。同样的书还有张新颖的《沈从文精读》，作为陈思和主编的汉语言文学原典精读系列中的一本，该书由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其中第3章讲析《边城》，也有一定的传播作用。

 

　　（五）

 

　　教学活动本质上是一种信息传播活动，教材是传播的重要载体。在沈从文得到重评后，《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材中的沈从文叙述，开始将沈从文及《边城》作为独立章节来安排，如钱理群等人著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朱栋霖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和凌宇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等，沈从文跟茅盾、老舍等文学大师占同等地位，这为《边城》的文学教育和传播提供了保证。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世纪之交网络上对20世纪中国文学大师的排位中，沈从文仅次于鲁迅，居第2位。在专家推荐的大学生阅读书目100种中，文学作品有30部，其中《边城》位列第7。而在笔者所担任的《中国现代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选讲》的课程教学调查中，《边城》已稳居大学生最喜欢阅读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的前3位。

　　2000年，随着中学语文教学新课标的实施，《边城》开始进入中学语文教材，中学生对《边城》的阅读，表明从基础教育阶段就开始了《边城》的传播。目前，中学语文教材编写工作“一纲多本”，主要有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沪教版、粤教版、鄂教版、鲁教版、语文社等版本，从统计情况来看，《边城》集中在高中语文课本中，其中人教版、苏教版、北师大版、沪教版高中语文教材都对其进行了节选，具体情况如下。

　　在人教版旧版教材中，高中语文课本第二册第一单元第2课自读课文为《边城》，节选内容为第3章至第6章。在人教版新版（改革版）高中语文课本中，必修5第一单元第3课自读课文为《边城》，节选段落仍为第3章至第6章。在苏教版高中语文课本中，必修2第四专题——永远新的故事中收入《边城》，课文性质为自读课文，节选内容为第3章至第6章。在北师大版高中语文课本中，必修2第一单元——人间真情第4课为《边城》，节选内容为第3章至第6章。在沪教版高中语文课本中，高中一年级上册第二单元——美好亲情第4课为《边城》，节选内容为第3章至第6章。不同版本的教材其节选内容均集中在第3章至第6章，可能是因为这3章表现了翠翠与傩送的一见钟情以及湘西地方端午节民俗，比较典型地体现了小说《边城》的艺术特色。

　　本文原文刊载于《创作与评论》2015年第20期,注释及参考文献已略去。

 

       作者简介：

　　罗宗宇，湖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院长，兼任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理事。目前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课题“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制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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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文编辑：刘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