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蒙古族诗人纳·赛音朝克图的一些诗歌受到了地方传说的影响,同时因他的诗歌又产生了一些新的风物传说,在民众中口耳相传;他作为历史人物也变作传说的主人公,被民众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上传播。他的诗歌与地方传说相互转化,从而变得更加深入人心。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民作家的作品是如何“来自于人民”又“回归于人民”的。
关键词:纳·赛音朝克图;诗歌;地方传说
纳·赛音朝克图(曾用名赛春嘎,1914—1973)是中国蒙古族现当代文学奠基人、著名诗人。他毕生身体力行“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学创作立场,赢得“牧民中的诗人、诗人中的牧民”的美誉。他深入生活,从民间传说汲取养分,创作了诗歌;他的诗歌因深入人心,又被转化成地方传说,为民众口耳相传。这种双向转化的关系,使他的诗作在书面和口头两个维度上传承,构成一个人民作家的作品“来自于人民”又“回归于人民”的创作/接受的循环过程,生动地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精神。
诗歌对传说情节的引用与改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党中央继续贯彻落实《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开展搜集整理民间文学、向民间文学学习的文学运动。纳·赛音朝克图积极响应党中央文艺路线,他认为“构建具有民族形式、社会主义内容的新文学离不开民间文学。对于民间文学,我们不仅学习它通俗易懂又精美明朗的语言,还需要学习其群众喜爱的表现手法,更需要研究传统的民俗生活,了解人民的内心与向往。这些都是我们文艺工作者不可或缺的瑰宝。只有学习好民间文学,我们的作品才会具备人民性、大众性以及文艺性。”纳·赛音朝克图到内蒙古各农村牧区“深入生活”,搜集并提炼了地方传说,创作了不少文学作品。(详情如表一)
20世纪50、60年代,纳·赛音朝克图先后在内蒙古的8个市县采风,对各地的14则传说以引用或改编的方式进行提炼和再创作,写了12首诗。毕桪根据传说在表述方面的特点和功能,把传说分为解释性传说和描叙性传说两大类。相对而言,纳·赛音朝克图在诗中对解释性传说进行了引用式运用;对描叙性传说进行了改编式运用。其中,“引用”指的是诗歌中直接引用传说情节中的核心元素;“改编”指的是一首诗改编自一则传说,传说情节贯穿于整首诗的字里行间,并带有适当的联想和隐喻。有时,在一首诗中引用与改编并行同构。
据上表,共有9首诗里或多或少引用了解释性地名传说,由此增强诗的民俗文化内涵,也为衬托主题做了铺垫。《察干沐伦之歌》一诗便是一例。其中引用了三组传说,分别为《大板名称由来》《察干沐伦的名称来历》和《公牛山》。《大板名称由来》传说的核心情节被引用到“以‘伊和白兴’著称的大板”这一诗行;《察干沐伦的名称来历》传说的核心情节被引用到“祖先们自古以来/渴望着美好的命运,/称你为‘察干沐伦’”等几个诗行。这些传说在诗中的功能较为单一,即交代了大板和察干沐伦的位置所在、名称由来等,为下一步的主题拓展作了支点。《公牛山》传说则以引用与改编并行同构的方式出现在诗行当中。在我们人民幸福/欣欣向荣的时代,/阉割成疾的牤牛山,/重又获得了新生,/如今和乳牛山一道,/共饮着察干沐伦的水,/它们给人民公社/增添了无数的畜群。诗中出现的“牤牛山”为当地传说中的“公牛山”。公牛山传说是巴林右旗公主传说带上的一环。传说中的公主是清太宗皇太极之五女、孝庄文皇后所生的固伦淑慧公主(1632—1700)。公牛山传说里讲:“公主去世一年之后,康熙皇帝有了异常感觉,做噩梦,大臣解释为祸起巴林。皇帝派风水师察看风水,发现公主灵魂足登公牛山而复活,公牛山对面是母牛山,若二者合并,风水将会更好。风水师决定破坏这里的风水,挖掉公牛睾丸。他们挖出公牛神睾丸两块白色石球后,公牛山怒吼了几天,河水翻起血浪。”纳·赛音朝克图对此传说情节进行概括,提取其核心情节素,创作了上述诗行。这里,对公牛山传说不仅作了引用式运用,而且将其作为联想的支点,作了适当的隐喻式发挥。“阉割成疾的牤牛山”一句暗示了在封建时期,统治阶级挖掉公牛山神的睾丸以破坏当地风水的行径,而“重又获得了新生,/如今和乳牛山一道,/共饮着察干沐伦的水,/它们给人民公社/增添了无数的畜群”等诗行则表达了在社会主义新时代,山水恢复生机,人民过上了当家作主的幸福生活之寓意。
上表中,另有4首诗改编自其对应的一则描叙性传说。描叙性传说以叙述人物事迹为主的特点给予诗人可直接改编成叙事诗的前提条件。诗作《蜿蜒的上都河》里提炼和改编《康熙传说》的手法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传说康熙皇帝经常巡视草原,一天他来到上都河,只见河道弯弯曲曲,使行进之路不大顺畅,他就以为这条河在有意阻碍他的前行,于是他斥责这条河“愚蠢得不识真主”。
传说在忽必烈皇帝的夏营地旁,/平静的上都河蜿蜒地流淌着,/暴躁的皇上骂过它是“愚蠢的河”,/在我的诗篇里,/我们赞美它是“聪明的河”。//……有个叫康熙的残暴皇帝,/说他骑着毛驴巡察百姓,/无畏的上都河拦住他的去路,/在皇帝的前面喧嚣奔腾。//凶恶的皇帝气得全身发抖,/刚烈的上都河滚滚怒吼,/康熙气愤得心胸破裂,/骂它“愚蠢得不识真主”。
“愚蠢”,蒙古语为ergigüü,是多义词,除了“愚蠢”也有“回转”之意。而这个“回转”又与蒙古语“蜿蜒”近义。上都河水蜿蜒曲折、千回百转,对滋养草原、保护草原的生态起到良好作用。借此,纳·赛音朝克图将上都河喻为“聪明的河”,其间包含着双重寓意。一方面,自然属性下的上都河保护着草原的生态;一方面人文属性(传说)下的上都河无畏地阻挡了残暴皇帝的去路,使他愤怒不已,这象征着旧社会底层百姓对上层统治阶级的反抗。由此,上都河在自然与人文属性上都表现出一条“聪明的河”的特质,表现出新时代新社会的自然与人文气象。旧时代被皇帝认知为“愚蠢的河”,新时代被诗人认知为“聪明的河”,在“上都河”这一意象上,两种认知对撞并展示了新旧时代与社会的鲜明对比,巧妙地实现了痛斥旧时代、歌颂新时代的诗意效果。
好像出自巧手姑娘的剪裁,/蓝绒般的云朵般的花纹般的/美丽无比的上都河啊,/也受过难言的凌辱折磨。//……没给康熙屈服的上都河,/如今顺从人民的意志,/用巨大的威力带动马达,/殷勤效劳新时代的建设。
上都河之所以“聪明”,是因为它不屈服于封建皇帝,而是顺从人民的意志,这是该诗的核心主题。正是为了突出这一主题,诗人如“巧手的裁缝”,对传说进行改编,并在蒙古语词汇谐音上下了一番功夫,以隐喻、双关等手法巧妙地演绎出了新的寓意。
可见,诗人主动引用和改编传说,通过建构诗歌与传说的关联,深入到文本背后的传统,为表达诗的主旨意蕴服务。这种写作能够实现诗歌抒情和传说叙事的双重价值,二者互涉深化了诗作的主题,增强了诗意的感染力。
诗歌解释和产生风物传说
纳·赛音朝克图的诗歌扎根于民间,从地方传说摄取营养,表现当地人民的感情与愿望,因此也深受民众的喜爱,不仅在民众中广为传诵,而且被引用到传说中,为民众口耳相传,用来解释古老的山水名称由来,甚至产生新的风物传说。《山水传说》一书中有一则根据成吉思汗的传奇经历解释“蜿蜓的上都河”名称来历的传说。
很早之前,这里没有水源,是个不毛之地。成吉思汗率兵狩猎到这里,士卒们找不到洗涮锅具的水,很是为难。于是成吉思汗抽出宝刀插入地面五肘尺深,对着上天说:“插入宝刀的地方,请渗出甘甜的泉水!”说完抽出宝刀,便形成了湿地(蒙古语即觢angda),喷出清澈的泉水。这泉水又变成河流,好像出自巧手姑娘的剪裁,蓝绒般的云朵般的花纹般的美丽无比的蜿蜒流淌在大地上。从此以后这里的蒙古人叫它“上都河”。
传说里讲,由于上都河起源于“地表有浅层积水的地带”的湿地(觢angda),故而被叫作“上都河”。有趣的是,纳·赛音朝克图的《蜿蜓的上都河》第二段的前三个诗行原原本本地被引用到这则传说文本当中。这说明纳·赛音朝克图的《蜿蜓的上都河》在民间广为传播,进而被引用到地方传说的叙事当中。这则关于成吉思汗的称号和事迹的传说,通过引入纳·赛音朝克图深入人心的诗句,更增强了其细节性、艺术性和地方性。这是诗歌与地方传说相互指涉的效果。诗歌之于传说,是诠释其内容的互文关系,而不是简单的影响关系。再如这首《扎格斯台湖》:嵌在额尔德尼杜西的那颗珍珠,/是给牧人子弟传授知识的小学;/闪烁在绿洲上的那所建筑,/是驾驭机器的鲜鱼加工厂。“额尔德尼杜西”(意即宝山丘)原本被称为“诺恩努如”(意即绿色山脊)或“扎格森努如”(意即鱼背),位于扎格斯台湖的西北角,即现在的扎格斯台庙和苏木所在地。据当地老人们所言,扎格森努如是鱼的背部,鱼头和鱼眼在查干敖包,鱼尾指向卜丹沙拉山坡,从而被认为是一个风水宝地。1961年,纳·赛音朝克图赞叹于壮美的故乡,便挥手写下了《扎格斯台湖》。自此以后,当地的民众按照这首诗的描述,把该地的山丘改称“额尔德尼杜西”。
这则传说实则由两个独立又相互依存的传说组成。一是解释“扎格森努如”特征的古老传说,另一个是解释“额尔德尼杜西”这个名称来历的当代传说。作为传说中心点的山丘虽然没有变化,却在不同的历史文化语境中演化出了新的传说,即以纳·赛音朝克图的诗作解释了古老的山丘。在此,纳·赛音朝克图的诗与传说产生了深度的互文交织,形成与正蓝旗山水紧密粘连的本土传说叙事单元,承载着时代和地域的新内涵,构成了个性化的本土表现。笔者在扎格斯台苏木采访当地牧民时发现中青年人讲的传说形态虽然短小、零散,但相比老年人更清楚“额尔德尼杜西”这个名称的由来,有的甚至能够朗诵《扎格斯台湖》中的几个诗段。往昔苦难的时代,/你水流浑浊,波涛冰冷,/活像孤寂修女的——/灰暗而悲戚的眼睛。//……如今的情景大不相同,/到处洋溢着笑声,/水鸟环绕着你歌唱,/百花在你岸边争芳斗艳。
诗中,过去与现在的描述呈现出明显的对比,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和启示,不由地让人赞叹新生活,感激新政权。这首诗,当时起到了鼓舞劳动群众的革命干劲和生产热情的作用,如今被民众口耳相传的同时作为产生新风物传说的素材继续发挥着其审美功能。有人认为,“人民作家纳·赛音朝克图是国内外出名的大作家,是文化名牌,是本地人民的骄傲,以他的诗歌命名当地山水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外地人都能朗诵他的诗歌,本地人又怎能不记得?!”从这段话里,可以感受到诗人家乡的人民对诗人的认可与喜爱、缅怀与崇敬。
诗人的故事成为当代传说动机
这里所说的“当代传说”,指的是“—种篇幅短小而高度异变的叙事类型。在某种情况下,它甚至仅仅呈现为一个叙述性的故事梗概。它没有固定的文本,没有程式性的开头与结尾,也没有艺术性的叙事形式”。它具有多种传播渠道混合的传播模式特点。随着纳·赛音朝克图及其作品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在蒙古族民间开始形成关于他的传说,被民众口耳相传或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进行传播。诗人创作的诗融入进地方传说后,其作者不仅没有被民众遗忘,反而唤醒民众对他的敬重与思念,形成了历史人物传说。这是诗歌与传说跨文类互文依存延伸出的结果。东乌珠穆沁旗额吉淖尔嘎查老人冶某回忆诗歌《呔咕,呔咕》由来时说:我听老人们讲,纳·赛音朝克图每天起早倾听牧民劝导母羊时的吟唱,我自己也见过他拿着小本子站在那里看,我想应该是在记录它的曲调,毕竟没有歌词嘛。后来听说有一天早上《呔咕,呔咕》突然就写成了。听说纳·赛就爱听民歌,而且听着听着就能创造出新的一首歌,不用思考,一气呵成。《呔咕,呔咕》应该也就这么创作的。
这则当代传说叙述了纳·赛音朝克图创作诗歌《呔咕,呔咕》的过程。其中没有明显的传奇性情节,但是“有一天早上《呔咕,呔咕》突然就写就了”这一说法比较奇异有趣。有三百多名牧民组成的“劝羊歌”微信群里讲的上述叙事,过两天就被传述在另一个“故乡奇闻”微信群。传述者夸大了其奇异性,说“《呔咕,呔咕》的诗词是纳·赛音朝克图梦到后第二天早晨记录下来的”。可见,这则当代传说的情节模糊性留给下一位传述者加以发挥的余地,越传越详细且神奇。另外,传述者个人经历的说法更增强了其可信度。经笔者佐证,《呔咕,呔咕》的确是1959年纳·赛音朝克图在东乌珠穆沁旗额吉淖尔嘎查深入生活时,结合劝羊民俗,在蒙古族劳动歌《劝羊歌》的曲调上创作的。“不要发坏脾气/不是猫崽仔/是你亲生的羔子/转头过来喂奶啊”,对着母羊进行劝说的这首诗,20世纪60年代由内蒙古著名作曲家达·桑布作曲,随后被民间传唱,变成当代“民歌”,并于80、90年代被学者们收录到民歌集,也被引用到民间文学著作中,现已成为公认的蒙古“民歌”。纳·赛音朝克图的近70首诗歌利用民歌曲调创作或在作曲家配乐下传唱于民间。这些当代“民歌”的广泛流传,一定程度上加大了纳·赛音朝克图在群众中的影响力,为产生关于他的当代传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正蓝旗民间传说神话故事》中单独设立了一个“纳·赛音朝克图故事”专栏,其中收录了《买碗筷吧》和《压在篱笆下的小草》两个文本。这两个文本因不具备传奇性和解释性,不能被视为严格意义上的传说。但是它们围绕纳·赛音朝克图这个历史人物,生成并流传于民间,具备了历史性、可信性和粘附性等要素。《压在篱笆下的小草》内容如下:纳·赛音朝克图的诗《压在篱笆下的小草》引起了当时的日本顾问和上层人士的强烈关注。之后日本顾问特意见他并当面问道:“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想知道你的想法。”纳·赛音朝克图微笑着幽默地回答道:“你们日本人写自己的英雄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点您是清楚的,我们沙原没有石头,最硬的东西就是篱笆,我就是把我们的英雄写成了从篱笆缝里钻出来的,您怎么样理解这个呢?”上层人士和日本顾问听了都哑口无言。
尼科拉森运用社会语言学家威廉·拉波夫的语言结构六要素分析模式“点题——缘起——进展——评议——结局——回应”来分析传说的语言结构,发现“缘起——进展——结局”是当代传说的叙事核心,而“点题”“评议”和“回应”则是边缘因素,并认为这一结构是确定当代传说基本语言结构的有效方法。根据这一方法,观察上述叙事文本,就会发现:“《压在篱笆下的小草》引起关注”是叙事的“缘起”;“纳·赛音朝克图被人询问并回复”是叙事的“进展”;“令询问者哑口无言”是叙事的“结局”。这则叙事文本具备“缘起——进展——结局”的叙述结构,无“点题”“评议”和“回应”等因素。因此,这个叙事文本经过辗转传述后成为当代人物传说。
压在篱笆下的小草,即“从围圈牛羊的栅栏底下钻出来的小草”这个草原常见的景象给予纳·赛音朝克图以创作《压在篱笆下的小草》的灵感。这首诗诞生于1930年代末,那时,内蒙古地区饱受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摧残,蒙古族民众的生活正如篱笆下的小草一样被黑暗所笼罩。此时正在日本学习的诗人受西方民主思想影响,内心萌动了对真理、民主、自由的向往。他感到黑暗势力压抑的痛苦,迫切期待解放,把“破旧而腐朽的篱笆”点化成“阻挡新生命发展”的旧势力之象征,对“压在篱笆下的小草”这个意象赋予了“蓬勃成长的新生力量”之意义。支离破碎的篱笆你身形虽然庞大,/但在这世界上你已失去了作用,/我虽然弱小却是新的生命/看吧,我将怎样穿透你的胸膛!你可知道一切陈腐的东西终归灭亡,/新生的事物必然蓬勃成长?/看吧,我将以巨大的威力挣脱你的纠缠,/去和天空的曙光会面!
这里诗人表达了“一切陈腐的东西终归灭亡,富有生命力的新生事物将繁荣发展”之哲理,表现了他盼望社会改革的急切愿望。而这一先进的思想使正在侵华的日本侵略者感到不安,引起了他们以及与他们相互勾结的蒙古官僚们的注意,构成了产生上述口头叙事的社会语境。《压在篱笆下的小草》中讲纳·赛音朝克图成功应付“日本顾问和上层人士”的责问,并不是因为他如实地表露了自己的真意,而是因为他在日本学习四年多,熟悉日本人对英雄的崇拜,同时了解蒙古族英雄史诗、民间故事里都有“英雄生自岩石”这个母题,所以能够巧妙地应对。如果他表露了自己的本意,恐怕会被扣上用篱笆骂日本的罪名。这则传说有真实生活背景。牧民群众用它来赞扬诗人的聪明才智,表达对他的崇敬与怀念。
由此可见,当地民众根据纳·赛音朝克图经历创作的口头叙事正在逐渐形成一类独特的人物传说。这一现象既体现了纳·赛音朝克图的影响力正在增强,也显现了历史人物成为传说动机的过程。这不仅与诗人的艺术成就和人格魅力有关,而且与相关宣传和纪念活动有一定的联系。自20世纪70年代始,内蒙古各出版社相继出版了多种纳·赛音朝克图作品,出版了关于纳·赛音朝克图及其作品研究的9本专著和7本论文集。目前,研究视野覆盖了文学、美学、人类学、民俗学、教育学、思想史等多学科领域,研究团队以中国、日本、蒙古国、美国等国家的老、中、青三代学者组成,蒙古族文学领域的“纳·赛音朝克图学”已形成。自从1984年扎格斯台苏木牧民自发建造“纳·赛音朝克图纪念碑”并举办“纳·赛音朝克图诞辰70周年纪念大会暨那达慕”之后,内蒙古自治区各级政府曾两次扩建纪念碑,且在正蓝旗蒙古族中学、正蓝旗文化中心、锡林浩特广场立纳·赛音朝克图雕像,并建立纳·赛音朝克图纪念馆,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了四十多次不同规模的纪念活动。这对纳·赛音朝克图成为蒙古族家喻户晓的人民作家,并作为历史人物进入地方传说起到了一定的推进作用。
结语
由“来自于人民”到“回归于人民”是在文艺创作/接受过程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精神之具体体现。在以往的理解中,“来自于人民”指的是作家或艺术家经过“深入生活”,从民众生活中提炼主题和素材而创作出文艺作品;“回归于人民”指的是作家创作的作品传播于民众当中,为读者所喜闻乐见。经过本文分析,我们看到,纳·赛音朝克图的作品实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由“来自于人民”到“回归于人民”的良性循环过程。具体来讲,纳·赛音朝克图深入生活,通过引用与改编等手法,把反映民众真情实感的地方传说要素巧妙地融合到诗作当中,使其创造性地转化为诗歌意象和主题,从而使诗歌充满了本土意蕴,为民众所喜闻乐见。同时,由于他的诗歌是真正“来自于人民”的,因此也就深入人心,一些诗歌反过来诠释并产生新的地方传说,甚至诗人自己也成为了当代传说的主角。这表明,纳·赛音朝克图是能够真正深入生活并与民众进行情感互动的,他的诗歌是真正扎根于生活沃土的。植根于民众生活的作品具有长久生命力,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创作主旨的作家永远活在人民心中。另外,传说与诗歌双向转化的现象表明,口头文学与书面文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深入探究口头文学和作家文学的关系,对把握其各自的发展规律、阐明民间集体创作与作家个人创作之间的关系,从而繁荣新时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与研究,都具有深刻的意义。
原文刊载于《民族文学研究》2021年第4期,第25-32页,注释从略,详见原文。
文章推荐:邱婧;图文编辑:荆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