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布朗族具有丰富多彩的口头传统与民歌，除劳动歌、风俗歌、迁徙歌、恨歌、颂歌、情歌、儿歌等短歌外，还有长篇抒情诗和长篇叙事诗。布朗弹唱是布朗族代表性民歌艺术，有“索”“甩”“缀”“宰”“团曼”五种基本曲调，其演唱方式以男女对唱为主，男子边唱边弹奏四弦琴，女子则接以对应的词句，内容涉及民族迁徙历史、生产生活知识、爱情、祭祀等内容。随着城镇化、现代化进程加快，布朗族传统民歌面临着传统文化生态恶化、传承断层危机。在传统民歌保护中既要充分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又要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广泛参与，构建以布朗弹唱为代表的传统民歌保护的多元化传承体制。

习近平总书记一直重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工作，他提出，“中华民族在几千年历史中创造和延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如何弘扬、保护、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他指出关键“要处理好继承和创造性发展的关系，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中创造了绚烂多彩的中华民族文化，当下也承受着全球化、现代化浪潮的冲击，民族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既是保护与传承传统文化的有效路径，也是推动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动力。

布朗族是我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光荣一员，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古老民族。布朗族拥有以布朗弹唱为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其丰富多彩的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联结民族情感的纽带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基础。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关键在人，重点在传承工作。本文通过对布朗族传统民歌传承人、传承现状、传承中的困境与问题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提出具体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合理化建议，以期促进其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新的生命力，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强大的文化自信力。保护和利用好布朗族传统民歌，对促进人口较少民 族地区的民族团结与社会稳定、和谐，实现边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这也是此次对布朗族传统民歌进行调查的目的所在。

本次调研属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中国少数民族口头传统资料搜集项目。调查时间为2015年3月27日至4月4日，2021年7月进行了补充调查。调查地点为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布朗族主要聚居区勐海县的布朗山、打洛镇两 地。此次重点调查内容为布朗族口头传统及传统民歌的传承与变迁。

一、布朗族传统文化及民歌概况

我国的布朗族主要分布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勐海、景洪和临沧地区的双江、永德、云县、耿马及思茅地区澜沧、墨江等县。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布朗族人口数为119639人。使用布朗语，属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佤崩龙语支，分布朗与阿尔佤两个方言。部分人会讲傣语、佤语或汉语。没有本民族的文字，部分人会汉文、傣文。临沧、思茅的布朗族受汉文化影响大，而西双版纳布朗族受傣族文化及佛教文化影响深些。布朗族民众普遍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崇拜祖先。节日期间有许多佛事活动。人们除了要举行迎接太阳的仪式，还要集体到佛寺举行“开门节”“关门节”“赕佛”“堆沙”“浴佛”“泼水”等活动。

布朗族节日习俗受南传上座部佛教文化影响很深，长期与傣族杂居，两个民族风俗习惯也存在着诸多文化共性，如傣历一月十五这天“赕帕”（拜佛），八月十五日“赕坦”。“赕”为傣语，指世俗众生对僧侣或先祖亡人敬献物品，佛教俗称“布施”或“化缘”。在布朗族神话里，布朗族与傣族是兄弟关系，布朗族是哥哥，居山区种山地，傣族是弟弟，住坝子种水田。因此，布朗族每次“赕佛”都要请傣族佛爷上山，傣族“赕佛”时也请布朗族佛爷下山。

一般来说，口头传统的概念本身涵盖了民歌，但从研究对象而言，口头传统偏向于口头诗学，以叙事学、诗学等学科方向作为研究理论与方法，而民歌则更偏向于音乐学、艺术学的学科方向。所以在本文中对二者作了相应的区分。布朗族的文化艺术丰富多彩，民间有丰富的口头传统与民歌，流传着许多优美动人的故事诗和抒情叙事诗，题材广泛。

布朗族具有丰富多彩的口头传统与民歌，其中，布朗弹唱是深受布朗族喜爱的民歌演唱艺术，有“索”“甩”“缀”“宰”“团曼”五种基本曲调，其演唱方式以男女对唱为主，男子边唱边弹奏四弦琴，女子对接，其唱腔圆润委婉，旋律清甜优美，歌词多反映男女恋慕之情。布朗族弹唱主要用于重大节庆、婚丧嫁娶等场合，演唱涉及民族迁徙历史、生产知识、爱情、祭祀等内容，此外也会唱一些山歌、情歌、劳动生活和儿歌等。2008年6月7日，布朗族民歌（布朗族弹唱）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布朗族传统民歌十分丰富，除劳动歌、风俗歌、迁徙歌、恨歌、颂歌、情歌、儿歌等短歌外，还有长篇抒情诗和长篇叙事诗，如《苦情调》《新年调》《艾崚》《砍柴的依拉》等。《道高朗》流行于西双版纳景洪市，是一部唱述布朗小伙子与傣族小姐恋爱悲剧的长篇叙事诗，哀婉动人。

布朗族曲调有民歌调、山歌调、打歌调、灯调和唢呐调。民歌调简短有力，活泼轻快，唱时以葫芦笙伴奏。山歌调曲牌较多，主要是青年男女在山野劳动时对唱的。打歌调曲牌具有简短、轻快的特点。灯调，调子轻松愉快，节奏感强，多用二胡、小三弦伴奏。唢呐调，习惯上是双手同奏，当地布朗人称为“吹打”。主要用于办婚丧事。

二、传承中的变迁：布朗族传统民歌调查

（一）调查实录

2015年3月27日上午调查组从勐海县城出发，中午抵达布朗山乡，访谈了附近村庄的三个布朗族歌手，遗憾的是这些歌手对传统古歌已经很陌生，基本上很难完整地唱完一首歌。幸好在村寺里遇上了都比应和尚，他带我们前往深山里的一个老村寨——老曼峨村。当天晚上住宿于老曼峨村里一户布朗人家，吃过晚饭后与房东访谈了下村庄经济社会情况。整个村寨近年来因搞普洱茶生意而经济获益很大，家家户户都盖了两三层洋房，都比应说这两年是历史上发生变化最大的，十年前还是破草房为主的。

3月28日上午调查组在岩桑朗家录制布朗民歌。岩桑朗演唱了《打鸟歌》《猫和鱼》《情歌》《儿歌》等民歌，都比应和尚介绍了佛经《地巴地波》内容，他说这一佛经在当地民间故事中也有流传。

3月29日调查组转勐海县打洛镇。30日前往曼芽村，省级传承人玉坎南、玉香帅演唱了《好日子》《歌颂共产党》《敬酒歌》《劳动歌》《情歌》《婚礼歌》《尝新节歌》等布朗民歌。据玉坎南讲述，从小就生活在民族传统浓郁的文化氛围里，耳濡目染就喜欢上了民歌，以前谈情说爱都是以民歌来表达的。她的丈夫就是通过对歌对来的。

中午在玉坎南家吃饭，吃过饭后，她的母亲依拉给我们演唱了几首古歌，她说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大致意思是，历史上，布朗族是从缅甸那边传过来的，以前受到魔鬼侵害，后来被佛祖收服了，所以现在整个布朗族与傣族一样信奉佛教。后来又唱了《迎客歌》《送客歌》《教育子弟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新日子》。

3月30日，前往打洛镇北边的曼夕村。曼夕村是著名的布朗弹唱的发源地。布朗弹唱传承史颇具有传奇色彩：在1960年代初，曼夕村一位僧人康朗 巴洛克从缅甸曼洼带回来一架三弦琴，因其琴弦发出“不丁”之声，人们就以“玎琴”称之。恰好村里一个叫康朗义纳的布朗青年曾在缅甸学过玎琴，他从佛爷处借来玎琴，配上本地传统“索”的调子弹唱，颇受群众欢迎，后来被下乡工作的当地文化干部发现，选拔他赴北京参加全国少数民族音乐会演。与他同赴北京的还有一位后来与他结为夫妻的布朗姑娘。由北京回到本地以后，他的名声连同“新［索］”这种新的音乐形式逐渐传至曼玛、曼夕、曼皮等许多布朗村寨。在康朗义纳的传授下，陆续产生了本村的第二代歌手岩兴落（男，现年56岁）、玉新果（女，53岁），第三代歌手岩苏腊（男，53岁）、玉胆（女，51岁）等，如今都已经是50开外，并且培育出了第四代、第五代至第七代歌手约数十人。

曼夕村里的岩赛站与玉坎拉就是省级传承人。岩寨站就给我们介绍了布朗弹唱的几个布朗调——“甩”“宰”“索”“缀”四类。演唱时，各类曲调几乎不变，内容根据不同场合，即兴编唱。“甩”调由三弦乐器伴奏，属于情歌类，抒发男女之间的爱情，风格活泼，富有激情。“宰调”也是伴奏调，小三弦乐器伴奏，歌曲内容比“甩”调要丰富，除了情歌外，还有与生产生活相关的主题，通常是由男女青年对唱、触景生情方式来表达。“索”调也是用小三弦伴奏，演唱内容以社会生产、生产劳动及民间习俗为主。“缀”调主要用来歌颂布朗族历史英雄人物或英雄祖先，一般在节庆活动中演唱。

在曼夕村，岩赛站用三弦琴伴奏，玉坎拉、玉甩两位女歌手演唱了创世古歌《佳索姆地》，宰调《祈福歌》《迎客歌》，宰瓦调《拉木料歌》《祭树神歌》，舍宰调《情歌》，宰咪调《思念歌》《儿歌》等。索调有《好日子》《情歌对唱》《祝福歌》《党的政策好》《幸福歌》等。并根据不同曲调演唱了同一首歌。索调下面又分为八个类别，如佧甜、佧顶、佧景德、佧景迈、佧西调、佧低、佧约、佧三岛。

4月1日，调查组前往曼芽村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岩瓦洛家访谈。岩瓦洛，男，布朗族，1959年出生，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打洛镇曼沙办事处曼芽村人。岩瓦洛也是村中致富能手，家庭收入主要依靠种植橡胶、香蕉销售，年收入达百多万元，每年他拿出钱来支持传承布朗民歌。据岩瓦洛介绍，曼芽村有90多户450多人，岩瓦洛从小喜欢布朗族民歌，16岁正式拜本村老艺人岩三为师，仅两年半时间就全面掌握了布朗民歌的传统唱法，并能弹唱布朗族的迁徙、祭祀、缅怀祖先等各种叙事、祝福的曲调，成为当地布朗人喜爱的歌手。布朗族青年谈恋爱时有对情歌的风俗，岩瓦洛经常被村里的年轻人请去当参谋，即兴编歌词，成就了不少美好姻缘。乡亲邻里盖新房、过年过节、办红白喜事也请岩瓦洛去唱，他总是欣然前往，从早唱到晚。由于岩瓦洛歌唱得好，唱词丰富，即兴演唱能力强，深受群众欢迎，就连境外的布朗族也慕名前来邀请他去演唱，成为当地拥有较高知名度的民间歌手。岩瓦洛于2009年6月被评为国家级“非遗”项目——传统民歌布朗族弹唱传承人，曼芽村的布朗弹唱传习所于2015年5月在他家挂牌，他多次应邀在全县布朗弹唱培训班上授课，也常有外地布朗族人慕名到传习所学习布朗弹唱技艺，他都倾心相授。曼芽村人人喜欢唱歌跳舞，传统民歌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村民在继承和发展传统民族文化的同时，又活跃了农村文化生活，村民多次代表打洛镇、勐海县、西双版纳州参加各类文艺会演并取得奖项。2009年打洛镇曼芽村被列为州级传统民歌保护项目——布朗弹唱歌舞 之乡。岩瓦洛曾多次应邀参加乡、县、州的各种文艺活动，多次获奖。2000 年、2004年两次参加西双版纳州举办的湄公河流域六国艺术节表演，2002年参加西双版纳州第三届少数民族民间曲艺展演，获二等奖；2002年他和徒弟玉坎南的两首情歌对唱被收录于《版纳民歌集》，在民间广为流传。2003年8月中央电视台对他进行了采访报道。1998年，岩瓦洛正式收本村玉坎南和岩帕星为徒弟，这两个徒弟也已成为当地有影响的布朗族民间歌手。岩瓦洛给我们演唱了索调《今天是个好日子》，缀调《歌唱毛主席》，甩调《迎宾歌》《教育好孩子》《三岛调》等。因他平时生意比较忙，今天访谈了一下午就结束了。

4月2日，调查组到勐海县城重点访谈了布朗族文化精英岩温男老师。岩温男身份有些特殊，他一直在县民委工作起到退休，虽然不在民间歌手行列里头，但因他自小在老曼峨村长大，自幼习得民歌，参加工作后经常接触布朗族不同方言区的民歌，所以他所掌握的布朗民歌较为全面。调查组从打洛镇回到勐海县城后，岩温男老师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他与家人做了一大桌丰盛的午饭，在饭桌上他已经开始边喝酒边演唱布朗民歌，把宾至 如归的气氛调动出来了。饭后他兴致勃勃地给我们演唱了索、缀、甩、宰调，以及创世歌，迁徙歌、劳动歌、新生活歌，讲述了《谷子变小》等民间故事。

（二）调查小结：传承中的变迁 

从调查情况来看，布朗族传统民歌与其优秀传统文化得到了有效的保护与传承，并在新时代境遇下得到了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重要表现在于成型于1960年代初的布朗弹唱既有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底色，也有受傣族文化、佛教文化、境外缅甸文化等多元文化影响的成分。在短短的40多年里，布朗弹唱在布朗族地区落地重生，开花结果，在民间得到了广泛传播传承，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成为布朗族标志性文化名片。需要说明的是布朗弹唱虽受境外缅甸传统音乐的影响成分，尤其是伴奏乐器完全是从缅甸引入的，但其歌曲演唱形式及内容是植根于布朗族传统文化土壤之上的。因长期与傣族杂居，历史上受到傣族土司的统治及佛教文化的深层影响。在受傣族文化及佛教文化影响的布朗村落，布朗弹唱用的是傣族调及傣族乐器伴奏，甚至一直用傣族语言来演唱，以致外人称这部分布朗为“傣布朗”，以此说明两个民族文化的尝试融合。20世纪50年代开始，傣族土司制度被废除，布朗族地区办起了自己学校，建立了布朗族的乡村机构，并在当时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国家文艺方针影响下，对布朗族传统音乐进行了挖掘整理。布朗族人民开始用布朗语演唱布朗民歌，宣传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从而促进了布朗弹唱的迅速发展。1960年代初用布朗玎琴取代了傣族伴奏乐器，并把传统的两根弦逐渐改造成了现有的三弦琴、四弦琴。1965年布朗族女歌手南罕甩参加了全国少数民族群众业余艺术观摩演出，第一次向全国人民展示了布朗弹唱的艺术魅力。从中可见，布朗弹唱的发展变迁不是单一族群文化起作用，而是在不同时代变迁中不断吸收外来文化、时代因素而得以可持续发展与创新。

笔者在调查过程中也看到布朗族传统民歌在歌颂新时代、宣传党和国家方针政策、传统民俗活动、平常生产生活中都发挥着重要社会文化功能。毋庸讳言，与全国各地的传统文化命运遭遇相似，在城镇化、现代化进程中，布朗族传统民歌也面临着不少挑战与危机，经历着诸多文化变迁。这些文化变迁受到时代发展潮流的深层影响。其突出表现在于传统古歌调，譬如创世古歌，迁徙歌、仪式古歌处于衰落趋势，这可能由古歌内容晦涩，一般观众难以听懂，加上传统仪式逐渐与民歌脱离等因素导致；而情歌、劳动歌、山歌、小调仍处于可持续发展阶段，这些民歌与民众生产生活紧密联系，有着深厚的民众基础，并能在新时代境遇下得到不断地创新与发展。

三、布朗族传统民歌的传承危机

在城镇化和现代化的冲击下，布朗族传统民歌的保护与传承面临着不少问题和考验，主要表现在：

一是布朗族的弹唱及传统民歌的传承区域并不平衡，文化生态不容乐观。从调查情况来看，布朗民歌及布朗弹唱主要流传在勐海县打洛镇及西定村，打洛镇的曼夕村、曼芽村是两个典型传承根据地，而布朗族其他地区传播程度不高，也就是说，布朗族弹唱并不能覆盖所有布朗族地区。布朗族内部也存在着地区文化、经济发展差异，历史上居住在临沧、普洱地区的布朗族因长期与汉族杂居，受其经济和文化影响较深，社会经济发展较快，聚居在西双版纳布朗山、西定和巴达一带的布朗族受傣族封建领主的统治，受傣族文化、佛教文化影响大些。以“直接过渡”形式进入社会主义的主要是西双版纳这边的布朗族。改革开放以来，不同地区的布朗族经济社会都获得了长足发展，原来处于发展较为滞后的布朗山通过大力发展普洱茶经济大有后来居上趋势，尤其是布朗山、老曼峨村已经成为全国知名的茶山名乡。其传统民歌文化生态与打洛镇，尤其与曼夕、曼芽等村落相比不容乐观，面临断消失或处于濒危境地的严峻挑战。

二是布朗族传统民歌保护传承人的生存现状令人担忧。仅以被称为“布朗族歌舞之乡”的打洛镇曼芽村为例，该村的多名传统民歌保护传承人每年要花大量的时间进行“布朗族弹唱”的传习和完成上级部门安排的外出演出任务，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农业生产，但除了国家级传承人岩瓦洛、省级传承人玉坎南每年分别享受到相应的生活补助外，其他州级和县级传承人则没有任何补助，这不仅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传承人的工作积极性。

三是从事保护传承的专业人才队伍建设亟待加强。相对于内地而言，布朗族所在的勐海县的整体教育水准处于滞后状况。这样就导致了从事民族文化保护工作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出现了“专业的人进不来，进来的人不专业”的窘境，最为突出的是严重缺乏懂布朗族语言、精通民歌的专业人才，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布朗族传统民歌的科学保护传承工作。此外，地方政府投入的专项保护经费和技术装备不足等问题，也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布朗族传统民歌保护传承的可持续发展。

四、布朗族传统民歌保护传承的对策

在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中，如何保护和抢救“布朗族弹唱”为代表的布朗族优秀传统文化，成为当前我们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笔者认为，做好布朗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工作，需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要充分发挥政府在保护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工作中的主导作用。国务院办公厅下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了坚持“政府主导、社会参与、明确职责、形成合力；长远规划、分步实施，点面结合、讲求实效”的工作方针，这就要求在传统民歌保护中既要充分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又要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广泛参与。多年来，西双版纳州及勐海县委、县政府相关部门为布朗弹唱等“非遗”项目的保护与传承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成绩。

从社会参与的角度来看，当地群众和传承人对“布朗族弹唱”保护与传承的积极性很高，对本民族传统文化保护的自觉意识不断增强。不过，由于“布朗族弹唱”主要靠民间艺人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其传承性相对脆弱，且目前的保护与传承多以村民自娱自乐为主，还处于一个相对较低的层次。因此，进一步加强政府对“布朗族弹唱”等传统民歌保护的主导作用，显得尤为关键。另一方面，勐海县的保护名录虽然不少，但在建立普查资料档案特别是数字化管理方面仍有许多工作要做，特别是在利用现代化手段对传统民歌进行真实、系统和全面的记录，建立数据库等方面有待加强。

第二，要构建以布朗弹唱为代表的传统民歌保护的多元化传承体制。一般而言，家庭、学校和社会共同承担着传承传统文化的责任义务，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常常成为个体获取知识的最主要的三种渠道。在勐海县布朗族村寨中，村民从小就受到家庭和社区环境的熏陶，无论是长辈讲述的社区历史和民间传说，还是村寨中频繁操演的祭祀仪式以及流传在社区中的风俗习惯，都使得少数民族在口传心授和耳濡目染中逐渐掌握了本民族的文化知识与技能，许多民俗事项也在潜移默化的家庭教育和社区教育中得到传承与保护。正如美国著名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所言：“个体生活的历史中，首要的就是对他所属的那个社群传统上手把手传下来的那些模式和准则的适应。落地伊始，社群的习俗便开始塑造他的经验和行为。”因此，家庭和社区无疑成为布朗族群众接受传统民歌教育传承的重要场所。从调查中得知，勐海县政府制定了推进布朗弹唱保护传承的具体举措。在勐海县制订的《国家级传统民歌保护名录“布朗族弹唱”保护方案》中，明确提出了要在打洛、布朗山、西定成立布朗族民歌（布朗族弹唱）传习所的建设规划，提出了推进布朗族弹唱及传统民歌进校园、进课堂、进教材的实施方案。传承文化要从娃娃抓起，如果能够形成良好的传统民歌校园传承机制，这对布朗族民歌传承无疑具有重大深远的现实意义。

第三，要关注布朗族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人的生活状况。优秀传统文化是一种活态文化，它的传承是以人为载体的。民族文化传承是否能够得到有序传承，关键是人，重点、难点也是在人。人在根就在，魂就在，人亡技亡。传承人是传统文化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必须高度关注传承人的生活状况。勐海县布朗族传统民歌传承人大多生活在偏远山区，他们平时从事农业生产，带徒传艺要花费时间，要付出大量的精力，没有一定的生活补助显然不利于调动传承人的积极性。当前布朗族传统民歌保护中的一个突出问题是，州、县两级传承人没有生活补助，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他们传承民族文化的积极性。很多传承人生活在山区，生活困难，希望政府部门要给予关注。现代化对布朗族传统文化的冲击太大，特别是布朗族弹唱，主要是靠村寨里的老人和艺人以口传心授的方式在传承，如果不加大保护和传承力度，等这些人离世后，布朗族民歌文化濒临失传危险。因此，地方政府要关心传承人的生活状况，要参照国家和省的标准适当给予州、县两级传承人一定的生活补助，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使他们能安心从事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工作。

第四，要加大对传统民歌保护工作的宣传力度。勐海县布朗族弹唱及传统民歌所蕴含的布朗族特有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和文化意识，寄托着布朗族群众朴素的民族情感，是维护布朗族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标志，保护和传承好布朗族传统民歌，不只是保护与传承布朗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也是保护中华民族的多样性文化，是践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推进民族团结、边疆和谐的具体举措。

（本次调研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少数民族口头传统资料搜集项目经费资助，吴晓东、屈永仙也参加了调研，特此致谢。）  

原文载于《民族地区语言与艺术研究》2024年第1期。

注释从略，详见原文。

                     文章推荐：李鹤；图文编辑：宋丹。